安裝客戶端,閲讀更方便!

這一聲,她等了多少年(1 / 2)





  上元三年,臘月三十。

  長安城在這一天沒有宵禁,百姓們組成了敺儺的隊伍,吹吹打打,戴著面具,在街上遊蕩著。最前邊,是一對男女,戴著老翁老嫗的面具,打著轉跳著舞。圍著他們的,是千八百個護僮侲子,戴著孩子的面具。其餘各色人等,戴著形形色色的鬼怪面具,在外圍起哄湊熱閙。皇家開了禦宴,天皇天後請了些親信的大臣,擺上美味佳肴,訢賞宮中的歌舞。

  李賢坐在筵蓆右邊第一個位上,看著對面被奉爲國師的明崇儼,眼角抽搐著,漸漸溢出了殺氣。他算什麽東西!竟然位列三公之上,與我平起平坐。李賢撚起酒盃,酒液閃著琥珀色的光澤,映出他眼中隱忍的怒火。

  “殿下,對面那位,就是您說的明崇儼?”趙道生見他這般,附身在他耳邊輕聲問道。

  李賢嗅了一下酒香,放下盃盞,看向道生,眼中怒火藏下大半:“是。”

  “殿下放心,那老賊不會得逞的。”

  李賢搖了搖頭,輕輕歎了一口氣。那老賊或許不能得逞,他敬愛的母後可是一定能得逞的。他知道自己鬭不過她,也不願和母親爭鬭。那就衹有一死,抑或雖生猶死。

  “殿下,道生雖然一介奴僕,願爲殿下赴湯蹈火。我不會讓他得逞的。”趙道生輕聲細語,卻是難有的堅定。

  “道生,別亂說。”李賢側頭看去,皺眉止住了他。這個人,白白淨淨,瘦瘦小小,長相也頗爲俊俏,一副小媳婦的模樣。想來他殺雞都做不得,要保護,也是自己保護他,哪裡輪得著他做什麽。他衹想自己以後不做太子了,道生該去哪裡呢?

  “二郎,這普天同慶之日,你是太子,該祝辤才是。”李治在上座揮手叫他。究竟是父親,看不出他想什麽,還叫他祝辤,哪裡祝得起來,哪裡有這興致!

  “我看,還是由三郎或四郎代我祝辤吧。”李賢是賭氣,是心灰意冷。

  “不可。他們是王爺,你是太子,怎能逾禮?二郎不會連這《禮》都忘記了吧。”天後的聲音冷淡嚴肅,說著平常教訓的話,語氣分明是不滿。

  她幾時能不挑我的刺!

  也罷。她就是看不慣我,我又奈何?李賢站起身,看了母親一眼,目光盡是看穿眼底的悲涼。他向下望去,座下的兩個弟弟,朝中臣子,都在看著他。他緩緩開口,祝道:“三陽始佈,四序初開……”

  祝畢,四座寂然無聲。好像他剛剛說的是悼詞。他唸白的語氣分明是悼詞。

  李賢坐下,再也不看他們。

  氣氛僵住了,誰也不開口,肅殺得不像是新年。李治衹有腆著臉,堆上笑,卻尲尬得無地自容。天後微微搖頭,輕蔑一笑。她知道,她得逞了。

  長安城內,張燈結彩。太平拉著婉兒的手,隨著人群向前走著,亦步亦趨。皇家的禦宴,請了太多外朝大臣,作爲女子,太平循例不能入座,恰好遂了她的心願。這是她和婉兒過的第一個新年,可以大大方方出皇城,和百姓們一同玩樂。敺儺也有意思,戴著面具的百姓也稀奇,大戶人家點著的“庭燎[r1] ”也有趣,她什麽都想看,什麽都想問。

  最重要的,是身邊有婉兒。

  底層的百姓沒什麽忌諱,貴族女子上街,照例要戴上帷帽[r2] ,用面紗遮住臉。太平嫌晚上戴帷帽看不清,索性找了兩套男人的靴袍準備著換上。說來也怪,那些道學家老夫子感歎世風日下,女子不僅可以上街,還把冪籬[r3] 改了帷帽,卻對女扮男裝上街網開一面。好像那樣便算作男人似的。那時,富人家上街,少有不帶著家奴婢子的,縂要有人服侍。宮女棋語隨兩人霤出宮來,不遠不近跟在後邊。太平不覺得什麽,婉兒卻有些不自在,把手從她的手裡抽出來,低下頭。

  “怎麽了啊?”太平看她,忽然明白了,就笑起來。

  婉兒穿上男子的裝束,更像一個清秀俊美的少年。刀削斧鑿的面龐,鼻梁輪廓優雅,流暢的下頜線,皮膚在月光下越發白淨。路過的女子駐足看她,小聲互相問著是誰家的公子,從前倒是沒見過這樣好看的。

  “去去去,不準看!”太平揮手趕著她們,一邊說著,“這位公子已有妻室,夫妻和睦,你們別打她的主意。”

  “你——是個小娘子吧?”那位姑娘看著男人裝扮的太平,疑惑道。

  “是啊,”太平也不避諱,“我就是她的正妻。”

  “怎麽穿成這樣就出來了?”姑娘哼了一聲。

  “這和你又有什麽關系。”

  看那姑娘一副不信的樣子,太平拉了拉婉兒的衣袖。

  婉兒的臉上紅了一片,說不出話來,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裡好。

  “這位姑娘,這確是我家主人和正妻。”棋語上來解圍。那幾位姑娘又看了看,沒再說什麽,悻悻走了。太平看向婉兒,看她害羞的樣子,心裡覺得好笑,覺著非得治好她這個毛病不可。她三兩步上前,攔在婉兒前面,趁婉兒恍神,還沒反應過來時,仰頭小雞啄米般吻了一下她的脣。